文登县学建立后,几大望族竞相创办藏书室,聘请德馨兼优的老师办家族私塾,为后代提供优越的读书环境,并将具有优异家学基础的子弟送入县学深造,鞭策后代刻苦攻读,跻身科考,走上仕途,光宗耀祖。
清朝顺治乙未年(1655)是大考之年,文登苦读寒窗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学子经历家学、私塾、县学磨砺,从县试考得秀才后,参加山东省的乡试中举,赢得进京赶考的资格,有意进京赶考的举人忙碌地进行考前准备。
大水泊村于应第的第三个儿子于鹏翀和第四个儿子于鹏翥,于1645年参加山东乡试同时中举。第二个儿子于鹏翰认为,当哥哥的岂能落后于弟弟,便在1646年积极参加山东乡试考取举人。于鹏翰的儿子于涟自幼聪慧过人,在辛苦攻读家学氛围的熏陶下,是大水泊村燕址堂族学众学子中的佼佼者,在1648年的山东乡试中中举。1652年,于鹏翀率先进京赶考,一举金榜题名,进入殿试,喜中进士。
“于家出了进士!”一时轰动百里,于家更是欢欣鼓舞。于鹏翰既感到高兴又感到压力,暗暗下定决心参加下届赶考,决不能落后于弟弟。于鹏翰要进京赶考的消息很快在县学传开,十几名举人纷纷表示也要参加。
丛大为是文登学子中的俊秀,聪明睿智,读书过目成诵,13岁即考中秀才。他曾祖父即大名鼎鼎的明朝南京工部尚书、太子少保丛兰。丛氏家族自丛兰考中进士为官开始,浓郁的家族文化熏陶着一代代后辈,人才辈出,在科考路上走出众多进士、举人、贡生,外出做官者遍布全国各地。丛兰与其子丛磐同入祀文登乡贤祠。出身官宦人家的丛大为自幼勤奋好学,博览群书。他闻知大水泊于氏家族拥有众多藏书楼,并且藏书丰富,便经常到大水泊于家借书阅读。于家学子也很喜欢跟这位聪明博识、少年得志的举人交往、切磋、互帮互学共勉。他们对丛大为的借阅有求必应。共同的求学志向使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。丛大为对年龄比自己大出一倍多的于鹏翰要进京赶考,非常钦佩,并表示要与于鹏翰一同进京参加会试。
明代号称文登“四君子”之一的刘必绍选贡出身,博学强记,是明清时期威海文化繁荣的重要代表人物,著作丰硕,为刘氏奠定了诗书兴族的基础。刘必绍的长子刘濡恩,拔贡出身,官至府同知,他生有十二子,个个创家立业成就卓著,被人们誉为“十二支刘”望族。刘濡恩的儿子刘樾蕡拔贡出身,官至知州。刘樾蕡的儿子刘煇,据《礼部主事刘公墓志铭》中载,“天资颖异,而志尤笃。少与余挑灯攻制举业,顷刻可成数艺,为文整练华赡,在班范之间”。足以可见刘煇年少便有远大志向,刻苦攻读,执着追求。
刘煇的伯父刘樾蒨,岁贡,官至布政司都事,他儿子刘䜣与侄子刘煇同桌共灯读书传承家学,与文登名士赛玉絃是挚友。他们从不嫌弃赛玉絃数考不第,经常在一起研习学问。人们夸赞刘䜣和刘煇德艺双馨,是文登学子中的佼佼者。二人商定在顺治十二年入京会试。
李曰桂于顺治三年(1646)与于鹏翰、刘䜣等同时参加山东乡试,并同时考得举人,闻知于鹏翰、刘䜣要进京赶考,欣然决定一同前往。
临近启程,于鹏翰的夫人一边忙碌着为于鹏翰打点行装,一边唠叨:“文登到北京千里迢迢,一路跋涉,谁来照顾上了年纪的人?青年学子赶考心切,必然一路狂奔,年龄不饶人啊……”
正在帮助母亲为父亲准备行装的于涟听到母亲的自言自语,向母亲提出:“母亲,我与父亲伴行,一来为一千八百里的赶考行程照顾父亲的起居,二来也想见识见识进京会试的场面。”
母亲觉得儿子的想法有道理,欣然应允,一边忙着为他们父子打点行李,一边叮嘱于涟:“你父亲年纪大,腿脚不便,你多照应点。住店时,要为你父亲打好洗脚水,烫烫脚解解乏。莫嫌妈唠叨,你也照顾好自己……”
于涟说:“孩儿谨记母亲的嘱咐,请母亲不要挂记,在家安心等好消息。”
十几名文登举子凑在一起走在了京城赶考的路上,大家争先恐后地疾步而行。向来行动稳健的于鹏翰一边一溜小跑跟上大家,一边气喘吁吁地说:“文登去京城,有道是‘急赶十八天,慢赶十八天,不急不慢还是十八天’。累趴下了,就说不准要多出几天了。”有人取笑他年事已高,有人戏说乌龟和兔子赛跑的典故,于涟夺过父亲肩上的行李背在自己肩上。这一行人当中,最引人注目的是于鹏翰与于涟父子,另有族玄孙于可讬,于氏三辈同行在赶考路上;刘䜣和刘煇是叔伯兄弟。这两大家族的赶考自然成为大家私下谈论的热门话题。虽然有年龄辈分之差、品行性格之别,但毕竟是苦读寒窗数载,甚至几十载的读书人凑在一起,难免摆弄文墨,试比高低。涉水登坡,见花观云,都会成为他们咏诗赋联的题目。天资聪慧的刘煇对这看似文雅的热闹却不以为然,说:“我们何必搬弄黑墨骚文?墨汁搅久了,也会发臭。何不说点笑话开开心?倒可以解乏助兴。”
于涟首先响应,干咳一声,说道:“我先说。有一个人到少林寺拜师学功夫,武僧师父对他说:‘你先练好内功,我再教给你武术。’师父给了他一根管子,要他对着半缸水吹气,说:‘什么时候把缸中的水吹到能流出来,你的内功就练到火候了,我便传授给你少林功夫。’这个人练了三年,没结果,但他想,既然师父那么说,就一定有他的道理,于是,继续练。十年过去了,还是不行,他失望地回了家。他爹问他:‘功夫学得怎么样?’他羞于回答,垂头叹了一口气。当他抬头看爹的脸色时,发现他爹不见了,被他一口叹气顶到了墙角……”
刘煇摇着头说:“没意思,没意思。听我来说。从前,一位尚书,一个侍郎,一名御史,凑在一起喝酒聊天,见到一只狗缓缓走来,尚书指着狗问:‘是狼(侍郎)是狗?’”
侍郎一听尚书在变相骂他,岂能甘拜下风,说:“尚书大人枉读数十年的书,连狼与狗都分不清!它们的区别有两点,其一,看它们的尾巴,下垂为狼,上竖(尚书)是狗。”才思敏捷的侍郎又骂了回去,把尚书弄了个大红脸,旁听的御史觉得有意思,幸灾乐祸地问:“那其二呢?”
侍郎诡秘地一笑,说:“狗与狼的第二个不同点是——狼只吃肉,而狗则遇肉吃肉,遇屎(御史)吃屎。”御史听了把脸拉得老长,狠狠地剜了侍郎一眼。
向来以才思敏捷著称的丛大为说:“你这不雅的笑话,若在京城,当心主考官把你踢出考场。”
刘煇嬉笑着说:“那你这个前朝丛兰尚书的玄孙来段高雅的。”
丛大为笑笑,没做回答。刘䜣说:“听我道来……”
刘煇的提议倒是一个好点子,一段段笑话,逗得大家在说笑中消除了长途跋涉的疲劳。笑话中总是隐喻着令人笑后深思的哲理,不乏启迪人的睿智。
举子们在一路嬉笑中来到京城。花红酒绿的京城,令这些从胶东东海边来的乡下举人眼花缭乱。刘煇转头晃脑地望着形形色色的人群从街边店铺进进出出,目不暇接。他看到花花绿绿的彩楼,愣了神,说:“咱们上去看看吧。”
于鹏翰惊愣了眼睛,说:“你说什么?你是来京城逛彩楼的?”刘䜣瞪着眼睛,狠狠地推了刘煇一把,吼道:“老弟,你在说梦话!不要忘了你是来京城干什么的!等回到文登,我再收拾你!”
“哼!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?”刘煇梗着脖子说,“等张榜后再说话吧。”于涟站到刘家两兄弟中间打圆场,说:“对,等到金榜题名,骑着高头大马,身挂大红彩,鸣锣开道,沿街夸官,把京城看个够。”
刘煇在众人的推搡下,挪步向前走。
在旅店住下后,举人们忙于温习备考,临阵磨刀,来个锋亮刃。于鹏翰把刘煇叫到店外,耐心开导他收心敛性,争取金榜题名,光宗耀祖。不枉艰辛进京一趟,不辜负家乡父老厚望。刘煇深深地感激于鹏翰的肺腑之言,于是专心复习备考。
三场考试过后,文登来的举子一榜出现七名贡士。经过殿试,从全国进京参加会试的举子中考取进士350名,而文登的于涟、刘䜣、刘煇、于可讬、李曰贵、于鹏翰、丛大为榜上有名。所占比例令人咋舌,当人们知道于鹏翰、于涟是大水泊于氏一家的父子,刘炘、刘煇是叔伯兄弟,更是为之哗然。
京城夸官之日,人们翘首以望文登七进士,举城惊叹不已。消息传到文登,举县欢腾,大水泊于府更是张灯结彩,门庭若市,道贺者、取经者络绎不绝。“一榜七进士”在科考史上留下一段佳话。(于书淦)